7月16日的香港，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刷着尖沙咀的街道。当田启文在电话里对港媒说出 “黄泰来导演今晨因喉癌去世，享年 75 岁” 时，听筒里传来的雨声仿佛都带上了悲鸣的调子。这个曾在香港影坛留下浓墨重彩的名字，以这样猝不及防的方式，为自己的人生画上了句点。消息传开后，电影圈的老友们纷纷在社交平台发文悼念，张国荣粉丝会晒出《缘份》的片场旧照，刘德华工作室转发了《法内情》的经典片段，评论区里 “港片又少了一位大师” 的感叹，像潮水般淹没了屏幕。​

　　很少有人知道，这位退休多年的导演，去年 12 月还出现在中华小姐选美颁奖典礼的现场。照片里的他穿着深色西装，头发已经花白，却依旧腰杆挺直，和获奖佳丽合影时，嘴角还带着温和的笑意。当时有媒体上前采访，他只是摆摆手说 “退休了就不聊工作了”，谁能想到，这张被淹没在娱乐版角落的合照，会成为他留给公众的最后影像。半年后的今天，当殡仪馆外的电子屏打出 “黄泰来先生千古” 的字样时，有影迷捧着《如来神掌》的蓝光碟前来吊唁，碟片封面上的 “黄泰来作品” 五个字，在阴雨天里显得格外清晰。​

　　回溯黄泰来的职业生涯，仿佛翻开了一部香港电影的黄金年代图鉴。1984 年的《缘份》里，他让初出茅庐的张国荣和张曼玉在地铁里演绎青涩爱恋，那组透过车窗拍摄的对视镜头，后来成了无数人心中的爱情范本。片场的工作人员记得，为了捕捉到地铁进站时的逆光效果，他带着剧组在隧道里守了三个通宵，张国荣冻得直搓手，他却举着对讲机喊 “再等一班，光线刚好”。这种对光影的极致追求，在《刀剑笑》里达到了巅峰 —— 他让刘德华饰演的笑三少白衣胜雪，在竹林对决时用慢镜头展现刀光剑影，连竹叶飘落的轨迹都经过精心设计，后来有导演坦言 “武侠片的美学表达，黄泰来当年就摸到了天花板”。​

　　与周润发合作的《江湖情》，更是创下了当年的票房奇迹。有次拍摄街头火并戏，道具组的炸药用量没控制好，爆炸的气浪掀翻了摄像机，黄泰来第一时间冲过去护住趴在地上的周润发，自己后背被碎石擦伤。后来发哥在采访里说：“泰来导演永远把演员的安全放在第一位，他常说‘戏要拍得精彩，但命更重要’。” 而在《法内情》中，他又展现出细腻的一面，为了让刘德华演好律师的挣扎，他带着演员去法庭旁听了整整一周，连法官敲槌的力度都让刘德华反复模仿。那些在片场较真的细节，如今都成了影坛的传说。​

　　作为导演黄尧的儿子，黄泰来从小就在片场长大，父亲手把手教他装胶片、调焦距，让他对电影有着与生俱来的亲近感。后来他与刘美君的婚姻虽未能走到最后，却在离婚后依旧保持着对彼此作品的尊重 —— 刘美君转型歌手时，他亲自操刀了 MV 的拍摄，镜头里的前妻眼神明亮，完全不见婚姻破裂的阴霾。而与邱礼涛共事的那些年，两人在剪辑室里为一个镜头争得面红耳赤，转天又一起吃着云吞面讨论分镜，这种专业上的碰撞，成了香港电影新浪潮时期的缩影。​

　　退休后的黄泰来，把精力放在了园艺上。他在西贡的家里种了满院的兰花，有次梁小龙去拜访，看到他穿着沾满泥土的胶鞋，手里还拿着洒水壶，笑着说 “这哪像拍过黑帮片的导演”。去年八月，当他决定复出执导《争霸》时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梁小龙。电话里他只说了句 “有个角色非你莫属”，正在加拿大探亲的梁小龙当即订了机票，“泰来的戏，我信得过”。剧组的年轻演员们常围着他听故事，他会拿出泛黄的剧本，指着上面的批注说 “这里原来想让林青霞演，但她当时在拍《笑傲江湖》，缘分没到”。那些与巨星合作的往事，在他口中轻描淡写，却藏着一个时代的星光。​

　　喉癌确诊后，黄泰来拒绝了过度治疗，只是在家看看老电影。有次田启文去探望，发现他正在重看《三狼奇案》，屏幕上的李修贤眼神凌厉，他却轻声说 “这个镜头要是现在拍，我会让光线再暗一点”。直到生命的最后阶段，他还惦记着《争霸》的后期，让助理把剪辑师请到家里，躺在病床上看样片，虚弱得说不出话，就用手势比划着调整色调。这种对电影的执念，让在场的人都红了眼眶。​

　　如今，香港电影资料馆正在筹备黄泰来作品展，那些修复后的胶片将在大银幕上重现光彩。当《爱人同志》里的王祖贤对着镜头微笑，当《我在黑社会的日子》里的周润发点燃香烟，观众或许会想起，有位导演曾用一生的热爱，为我们留住了那个港片最璀璨的时代。殡仪馆外的雨停了，阳光透过云层照在花圈上，其中一个写着 “泰来导演，江湖再见”，落款是一群年轻的电影从业者 —— 他们或许从未与他共事，却早已被他的作品照亮了前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