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日，录音棚所在的文创园铁门虚掩着，门柱上 “音乐工厂” 的霓虹灯牌早已熄灭，只剩 “乐” 字的最后一笔还亮着微弱的红光，像支燃到尽头的烟蒂。梧桐树叶在地面堆了厚厚一层，被晚风卷着撞向录音棚的玻璃窗，发出细碎的 “啪啪” 声，像是在叩问里面是否还亮着灯。​

　　张艺兴推开玻璃门的瞬间，门把手上挂着的风铃发出一串涣散的轻响，惊得檐下的夜蛾扑棱棱飞起。他身上的黑色连帽卫衣沾着几根银色的线头 —— 那是反复蹭过调音台旋钮留下的痕迹，帽子边缘的抽绳松垮地垂着，末端的塑料卡扣在走动时轻轻撞击着大腿。最醒目的还是那一头乱得恰到好处的头发，头顶的发丝像被按进漩涡的海藻，倔强地朝着不同方向挺立，额前的刘海长到快要盖住睫毛，发梢处打着不听话的卷儿，有几缕甚至像被手指反复捻过似的，拧成小小的麻花状，分明是十几个小时里被他抓了又抓的证明。​

　　他站在门廊下深深吸了口气，鼻腔里立刻灌满了夜露混着松香的味道。抬手揉眼睛时，指腹蹭过眼下的青黑，那里的皮肤带着熬夜后的粗糙质感。路灯的光从他头顶斜切下来，在乱发间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沟壑，发梢的卷儿在光里泛着细碎的光泽，像撒了把碎钻在黑色的绒布上。​

　　“张老师，您落了这个。” 录音棚的实习生抱着个保温杯追出来，杯身上印着的卡通音符已经被磨得模糊不清。张艺兴回头时，一缕头发恰好粘在唇角，他下意识地用舌尖舔了舔，那缕发丝便乖乖地贴在了唇上，像枚黑色的唇印。“里面泡了胖大海，您路上喝。” 实习生把杯子塞进他手里，指尖触到他指节上的薄茧 —— 那是常年握麦克风和琴键磨出来的勋章。​

　　“谢了。” 张艺兴的声音像是被砂纸轻轻磨过，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音。他低头拧开保温杯，热气裹挟着甘草的甜香漫上来，模糊了镜片上的雾气。抬手擦眼镜时，袖口滑到肘部，露出小臂上还没消退的红痕 —— 那是靠在录音棚的皮质沙发上打盹时，被沙发缝里的拉链硌出来的印子。​

　　风突然掀起他的卫衣下摆，露出里面白色 T 恤上印着的 “永不妥协” 四个字，其中 “妥” 字的竖弯钩已经洗得发灰。他赶紧按住衣角，动作间额前的刘海又垂了下来，遮住半只眼睛。他没像往常那样拨开，只是微微抬眼从刘海的缝隙里看向路口，睫毛在镜片上投下晃动的阴影。远处的车灯像两颗移动的星星，正缓缓朝这边靠近。​

　　“编曲软件还开着吗?” 他突然问实习生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保温杯的杯盖，那里还留着他反复敲击的月牙形凹痕。“关了关了，按您说的存了三个版本。” 实习生的话音刚落，张艺兴已经迈开步子，皮鞋踩在落叶上发出 “咔嚓” 声，像在给某个未完成的鼓点打拍子。​

　　走近车门时，他忽然停下脚步，转身望向录音棚二楼的窗户。窗帘没拉严，露出一道两指宽的缝隙，里面透出的电脑屏幕蓝光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—— 那是他故意留着的，怕突然迸发的灵感找不到回家的路。拉开车门的瞬间，他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，是音乐软件的提示：“您的草稿《夜行者》已自动保存”。​

　　坐进车里时，后脑勺的头发蹭到座椅，发出干燥的 “沙沙” 声。他把保温杯放在杯架上，杯底的水渍在黑色的脚垫上洇出小小的圆斑。后视镜里，他对着自己扯了扯嘴角，露出的虎牙上还沾着点咖啡渍 —— 那是凌晨一点啃三明治时不小心蹭上的。抬手想把额前的刘海捋上去，手指穿过发丝时却停住了，像是突然想起这凌乱里藏着某个旋律的形状，最终只是轻轻按了按发顶，像是在安抚一群刚打完仗的士兵。​

　　车子驶出文创园时，张艺兴从副驾座位底下摸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，封面已经被咖啡渍浸透了大半。他翻开最新一页，上面用铅笔涂画着歪歪扭扭的五线谱，旁边还有几行被划掉的歌词，最后一行写着：“头发乱了，歌就成了”。笔尖在纸页上顿了顿，他忽然想起刚才在录音棚，为了抓住一个转瞬即逝的转音，他曾烦躁地把头发揉成一团，结果转音没抓住，倒抓出个新的和弦走向。​

　　后视镜里，那扇留着缝隙的窗户越来越远，最终缩成一点微弱的蓝光。张艺兴靠在后座闭上眼，睫毛在镜片上轻轻颤动，额前的刘海随着车辆的颠簸微微晃动，像在为脑海里盘旋的旋律打着节拍。那一头乱发在昏暗的车厢里，依旧保持着被灵感反复塑造的模样，仿佛在无声地宣告：这场与音符的缠斗，还远远没到落幕的时候。